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當這陣子漫畫《東京卍復仇者》大受歡迎，不良少年類型漫畫似乎又重新燃起讀者的熱情，說到不良少年漫畫，許多人都會想起 1988 年的《鐵拳對鋼拳》。不過，《鐵拳對鋼拳》不只是不良少年們鬥狠鬥勇的漫畫而已，這部充滿男子氣概與兄弟真情的漫畫，其實同時也是一套優秀的喜劇漫畫。《鐵拳對鋼拳》真的「不務正業」，混合了拳擊、不良少年與搞笑多種類型，正如同這套漫畫的作者森田真法一樣神奇：這位《週刊少年Jump》的台柱漫畫家，其實最想從事的職業，是搞笑藝人。讓我們來看看，《鐵拳對鋼拳》與森田先生的幾個有趣小故事。
《鐵拳對鋼拳》 Image credit:ITMedia
東京吉祥寺的帝拳高校，來了一位拳頭超硬的一年生前田太尊(台版譯名：羅門)，他的名字來自於摔角界的明星選手「前田」日明，與美國拳擊界帝王麥克「泰森」（太尊與泰森的日文發音相同），這意味著平凡高中生的太尊有著驚人的戰鬥力——更別提他是大阪出身，天生就有大阪人不服輸的志氣。一年級的他快速地成為了制霸全校的老大，但當原本的老大、被停學的拳擊社社長畑中回到學校，一番衝突勢必勃發……但這只是開始而已。
1. 畫得太慢了！
當時僅僅 21 歲的森田真法，在擔任漫畫家助手不過數年，就成為了熱門漫畫週刊的連載漫畫家。令人驚異的不只是他的年齡，還有《鐵拳對鋼拳》濃密的畫風，與眾多的出場角色。這些不良少年儘管沒有穿著作工精細的聖衣，但他們的飛機頭髮型，在單色印刷的書頁上全都油油亮亮。這是因為，森田要確保他的主角們必須看起來很有氣勢，因此在呈現這些不良少年引以為傲的髮型上，也做足了苦工——你可以看到女主角秋美的齊眉瀏海，那是一筆一筆畫上去。
前田太尊：「不要小看吉祥寺！」 Image credit:駿河屋
但問題是，作畫用心、每回出場角色又多，意味著森田先生的工作量驚人。而更大的問題是，森田畫得很慢。《鐵拳對鋼拳》開始連載時，畫完完整的一回連載，需要 9 天的時間……欸？一星期不是 7 天嗎？！每部新漫畫在開始連載之前，都會先預備好幾回「存貨」 ，以防連載開始後發生任何不測。而準備了十回存貨的《鐵拳對鋼拳》，連載不久，存貨就剩下一半而已……這還是森田先生在沒有遇上任何干擾的工作速度。
值得紀念的連載初登場 Image credit:メルカリ
80 年代末期是日本漫畫的黃金時期，各家漫畫週刊每週都在挑戰他們的銷售紀錄，對於《週刊少年Jump》也是如此，能夠在《週刊少年Jump》上連載的漫畫家，快速地被讀者認識，卻也同時必須承擔巨大的壓力。
森田覺得自己有如小齒輪一般，意外掉進了名為《週刊少年Jump》的巨大機器之中，這台機器快速猛烈地前進，它不等待誰，而被選上的齒輪們，只能加速運轉跟上進度。畫得慢的森田，隨時被捨棄都不意外，卻又不能想走就走。作品能夠登上《週刊少年Jump》是每位漫畫家的夢想，而森田卻因為實現了夢想，而必須承擔更大的壓力與內心糾結。
東京四天王 Image credit:ナタリー
2. 不受歡迎的新連載
但畫得慢不是問題，問題是《鐵拳對鋼拳》的內容似乎吸引不了讀者。《鐵拳對鋼拳》值得紀念的連載第一回，在讀者迴響排行榜裡僅有第四名。不能一鳴驚人是有點可惜，但考慮到當時的《週刊少年Jump》上，還有《聖鬥士星矢》、《JOJO的奇妙冒險》、《七龍珠》等強大的連載——孫悟空正要與比克大魔王決鬥呢（而且龜仙人封印失敗過世了啊！），《鐵拳對剛拳》第一回無法成為讀者最喜愛的連載，完全是情有可原。
《鐵拳對鋼拳》連載第一回 Image credit:メルカリ
但是，新連載作品真正的戰場，在第二第三回：這兩回如果反應不佳，那也就代表讀者在新鮮感過後，不會繼續追看這部作品。而麻煩的是，《鐵拳對剛拳》二三回的受歡迎排行榜名次，分別是難看的第 6 與第 15 名。《週刊少年Jump》原本給《鐵拳對鋼拳》 15 回的時間證明自己值得留下來，但不需要到 15 回，連續幾回都是糟糕的名次。連森田先生自己都覺得，自己的《週刊少年Jump》生涯應該結束了……但意外的是，在決定腰斬的會議上，《鐵拳對鋼拳》被留了下來。
跨頁的摔角大絕招 Image credit:メルカリ
3. 令人感動的名台詞
《鐵拳對鋼拳》各個肌肉隆隆的高中生們……還有各懷秘技的東京四天王……是不是讓你想到了《北斗神拳》呢？而森田老師，原本正是《北斗神拳》作者原哲夫的助手之一，負責期間從猶大與雷伊對戰開始、一直到拳王拉歐去世為止，可以說擔任了很長時間的助手。而更有趣的是，森田先生在《鐵拳對鋼拳》的困境，與原哲夫在《北斗神拳》的困境非常類似。
原哲夫老師 Image credit:日本経済新聞
曾經有年輕編輯告訴森田先生，「你吸收的資訊太少了」。這話聽起來很不客氣，卻直白地點出了森田自己的問題：學校畢業後立刻進入漫畫界的森田先生，從來沒有真正地進入社會過，對於時事、專業知識、甚至人情義理的了解，都很淺薄。當然，這些資訊不一定需要成為上班族才能了解。但是馬上成為漫畫家助手的森田，卻因為長時間的助手工作，而少了許多吸收這些「社會常識」的機會。這也連帶讓《鐵拳對鋼拳》這樣的義理漫畫，在初期，少了一些令人感動的深度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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這是《鐵拳對鋼拳》讓人意外之處，畢竟，這套不良少年漫畫，創造了許多連上班族都會點頭熱淚的金句：
「不是因為力量才有信賴，而是因為信賴才產生了力量。」；「笨～蛋～不要覺得只有自己一個人孤獨活著啊。」；而當懷抱拳擊冠軍夢想的太尊，被老師潑冷水：「萬一一輩子當不成冠軍怎麼辦？打工打到死嗎？現實生活沒有你想得那麼容易！」太尊的回答簡單又堅定：「我可以打工打到死。」
「因為信賴才產生了力量」 Image credit:rikunabi
太尊訓斥垃圾老師：「你不夠格當男人！……滿腦子想當訓導主任……想爬高一點之前，我勸你先摸清楚學生在想什麼……至少得用身教先教咱們信服。」
當太尊在拳擊選手資格與為朋友出氣之間抉擇時，他說：「要是我明天死了怎麼辦？我寧可放棄資格……我不做完現在最該做的事，死也不甘心！」
不良少年的夢想是成為拳擊冠軍？ Image credit:mangazenkan
4. 《鐵拳對鋼拳》的第二位作者
當《鐵拳對鋼拳》慢慢從不良少年漫畫轉型為拳擊漫畫（但少年私鬥的部份仍然是故事的重要主軸之一），同時前田太尊這位打架王，也逐漸將拳擊視為生命的主軸，即便面臨拳擊生命崩壞的重大時刻，他仍然以拳擊去面對那些恐嚇他要爆出醜聞的惡徒。這讓《鐵拳對鋼拳》的重點不再只是不良少年之間的相濡以沫，而是在於一位不良少年，如何在戰鬥中確認自己的價值、決定自己目標、打斷牙齒和血吞地堅持目標下去。這讓《鐵拳對鋼拳》獲得了 90 年代全年齡男性讀者最感同身受的認可。
Image credit:mangazenkan
能有這種作品深度，並不是森田先生自己的功勞：他與編輯之間，建立了類似原哲夫與《週刊少年Jump》編輯堀江信彦之間的合作關係。漫畫編輯成為了《鐵拳對鋼拳》的另一位「作者」：「編輯給我的建議成為了創作的力量，我一個人是畫不出這些內容的，他們提供我讀者對漫畫的意見、還提供我許多創意，這是我最開心的部份。如果沒有了編輯，我是畫不出漫畫的。」
千秋被認為是少年漫畫裡最討人厭的女主角之一 Image credit:Middle Edge
5. 放棄住持人生的小孩
森田真法先生原本是住持之家的長子，長大預定就要繼承家裡的寺廟，但當高中畢業後，想要成為漫畫家的森田立刻去了東京，開始工作。放棄家業、連帶地也放棄進入大學，這對他的家庭與寺廟帶來了許多非預期的麻煩，但幸運的是，他來到東京後，立刻就成為了原哲夫的助手，恰巧協助製作了《北斗神拳》最精彩的篇章，這讓他吸收了大量寶貴的經驗。
森田先生後來畫了佛教題材的作品 Image credit:EhonNavi
但這樣看來，以住持之子、高中畢業後立刻投身漫畫的經歷，森田先生根本沒有「學壞」的時間。而他初次連載的《鐵拳對鋼拳》、以及後來也大受好評的《教頭當家》（ROOKIES），全都是圍繞在不良少年題材的作品。森田先生年輕時難道私底下是個不良少年嗎？
「我不是不良少年，而且我其實很討厭不良少年，可是高中畢業後，立刻進入漫畫業界，對一般社會也不清楚，而我畫的作品，其實只是我在學生時代的所見所聞而已……所以這些作品都是學校漫畫。」
森田真法先生 Image credit:excite news
而有趣的是，不管是《鐵拳對鋼拳》或《教頭當家》，這些沒有超能力也沒有異世界的「寫實」漫畫，正容易成為影視圈改編的對象。而森田先生與其他擔心作品被「魔改」的漫畫家不同，他非常願意讓自己的作品登上大小銀幕，原因也很簡單：「我們家的長輩、或是寺廟的人員們並不看漫畫的，但他們也許還會看電視，我希望自己的作品能在電視上播出……這樣他們就會了解，我在東京努力畫畫的成果。」
《教頭當家》真人版 Image credit:Amazon
6. 想要成為搞笑藝人的漫畫家
有些漫畫家，下筆有如神助，瞬間就能畫好一回的線稿。與其說是神助，不如說，有些漫畫家擁有絕佳的臨場反應，但森田完全欠缺這方面的才能——這也是他畫得慢的另一個原因。但是，這同時也讓森田，對任何場合隨時都能講出笑話的搞笑藝人們，充滿崇敬之意。畢竟，諧星隨時都需要「天外飛來一筆」的巧思，他們要快速觀察現場觀眾的反應，然後快速地「黜臭」（ツッコミ）或是「耍笨」（ポケ）。
森田崇拜諧星，除了羨慕他們的機智，還有另一個更簡單的原因。
森田最崇拜的諧星，就是諧星搭檔「Downtown」裡的松本人志（左），這是他執筆的Downtown畫像 Image credit:Twitter
《鐵拳對鋼拳》與其他刀子來血裡去的格鬥漫畫或不良少年漫畫最不同之處，是有大量的SD角色搞笑段落，甚至有整話完全沒有台詞，僅憑藉著故事引人發笑的搞笑內容——這也是森田個人的特殊堅持。
「我覺得，發笑是人類最幸福的時刻，當然諧星自己本身可能有很多辛苦的部份，但是他們把自己的辛酸先擱置一邊，然後想盡辦法讓大家歡笑，我覺得這是很了不起的一件事。」
2.5頭身 Image credit:漫画全巻ドットコム
而尊敬諧星、本身也熱愛搞笑的前田先生，很努力地在漫畫裡放進了這些搞笑的段落。對於不擅長臨場反應、無法在台上以機智博得笑聲的森田先生，可以在創作漫畫時慢慢地思考這些笑話段子，並透過自己畫的Q版角色與誇張的表情，讓這個笑話變得有趣。
在《教頭當家》連載結束後，森田終於有機會，以另一種方式追逐自己的搞笑夢想……他的 2005 年新作品《學園爆笑王》，開始在《週刊少年Jump》上連載。這是一個高中生追逐成為諧星夢想的故事，為此，森田還進入了日本最大的諧星經紀事務所「吉本興業」的儲備學校，了解諧星產業的養成過程。
《學園爆笑王》 Image credit:Amazon
而既然是畫諧星養成漫畫，《學園爆笑王》少不了大量的講笑話段子。這可不像畫血汗橫飛的不良少年鬥毆場面，有著另一個層次的困難門檻——你必須真的畫出讀者會發笑的笑話。《學園爆笑王》的原名《べしゃり暮らし》，意思是「說笑話維生」。而如果漫畫裡的笑話都不好笑，讀者只會把一心想成為笑話專家的漫畫主角，視為笑話。
這是森田真法在進入 40 歲前的全新挑戰：他自己創作了《學園爆笑王》裡所有的笑話段子。過去不敢上台說笑話的森田，現在可以在工作桌上畫笑話，不需要擔心面對面表演的緊張與不安，讓他腦袋空白。現在，漫畫連載讓森田有更充足的時間，構思琢磨這些原創笑話。而《學園爆笑王》，也成為喜愛諧星與搞笑的森田，另類喜劇人生的開始。
《學園爆笑王》 Image credit:漫画全巻ドットコム
原作版《學園爆笑王》與改編的真人版 Image credit:MANTANWEB
直到森田以漫畫家出道的 30 年後， 2018 年，他與另一位漫畫家長田悠幸組成了諧星搭檔，組合名稱就叫「漫畫家」，並且參加了諧星競賽「M-1」——森田真的成為一位登台諧星了。他們一路過關斬將，獲得了業餘組的冠軍，代表著森田 30 年來在這些漫畫背後的搞笑努力，終於有了最完美的成果。
與搭檔表演笑話段子 Image credit:#SHIFT
從 1988 年連載至 1997 年的《鐵拳對鋼拳》，其實剛好經歷了 80 年代末的「泡沫經濟」時期，與日本全面不景氣的「失落的十年」。在 80 與 90 年代交界的動盪時期，許多人都在尋找新的價值觀。一路依靠拳頭而生的前田太尊，成為了許多孩子的偶像。「不良」也許是學校或家長給你的定義，但是少年未來要成為什麼樣的大人，只有少年自己可以定義。森田真法先生不是你看過最富天才的漫畫家，但是對這位同時是漫畫家與諧星的多方位老師而言，沒人猜得到他的下一個身份是什麼——正如可能成為世界拳擊冠軍的不良少年一樣。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