70 年代初，「巨大機器人」還是一個陌生的單字，到了 80 年代至今，巨大機器人一直是流行文化裡的熱門議題，《鋼彈》、《蓋特機器人》、《新世紀福音戰士》、《環太平洋》等等名作，讓至今 40 年來的巨大機器人歷史，成為陪伴許多粉絲長大的難忘回憶。而這一切，都是從塞車開始的：我們必須談談永井豪與他的《無敵鐵金剛》，這部 1972 年的電視動畫，奠定了巨大機器人的發展契機。
無敵鐵金剛 Image credit:dアニメストア
想跟機器人成為好朋友
70 年代以前，全世界最熱愛機器人的國家就是日本，手塚治虫大師創作了漫畫《原子小金剛》，橫山光輝大師創作了《鐵人28號》，這些力大無窮的機器人，是當時日本少年們的夢想。大家都喜歡它們、羨慕它們…同時與它們保持距離。在那個年代，「想跟機器人成為好朋友」已經是孩子們表達熱愛最露骨的說法了，這是為什麼呢？答案很簡單，因為它們是「人」。
《原子小金剛》 Image credit:WEDGE Infinity
「機器人」也是一種「人」，是一種類似人類但有別於人類的人。它們有自己的意志、有自己的價值觀。作為人類，我們與這種族群最好的相處方式，就是和平相處。在 70 年代以前，娛樂作品裡的機器人可以是奴僕、朋友、同學，而不是工具、載具這種無生命的「用具」。就如同《鐵人28號》，主角正太郎拿著遙控器操縱鐵人 28 號，但某種程度上，鐵人仍然有著某種正太郎「無法操控」的意志存在，許多時候，他會自主地行動——你可以在後來的OVA《機械巨神：地球靜止之日》裡看到類似的描寫，機械巨神甚至還會「哭泣」。
《鐵人28號》 Image credit:神戸市
你會發現，在那個年代，機器人的概念，與如今的機器人動畫有很大的差距。在 70 年代以前，人類主角需要「拜託」機器人幫他們解除危機。例如壞人用花言巧語，詐騙小金剛幫他們做壞事。而這種概念，到了 1972 年的《無敵鐵金剛》，被徹底顛覆了——鐵金剛與其說是有思考能力的「鋼鐵人類」，不如說是主角兜甲兒的「武器」、「載具」、乃至於「手腳的延伸」。《無敵鐵金剛》，是史上第一部由人類「穿上」或「駕駛」巨大機器人的機器人動畫。
無敵鐵金剛 Image credit:東映チャンネル
懲惡揚善的神兵利器
其實從無敵鐵金剛的設定，就能看出鐵金剛身為道具的宿命：這台全身由超合金Z打造、身高 18 公尺的機器人，是隱藏著「可以成神也可以成魔」之力的魔神。什麼力量是「可以成神也可以成魔」？這種說法的真正含意是「水可以載舟亦可以覆舟」，巨大的鐵金剛有力量、有堅硬的外殼，但它完全聽從主人的命令，關乎主人是善良的神或是邪惡的惡魔而定。
無敵鐵金剛 Image credit:アニメイトタイムズ
這跟原子小金剛那宛如《木偶奇遇記》的設定是有點不同的——小金剛意味著尚無善惡之別的赤子之心，而他會隨著每一天的成長經驗累積，形塑自己成為善或惡的一方。但無敵鐵金剛就不同了，今天當壞蛋跳上駕駛艙，正義的鐵金剛一秒就能變成破壞世界的魔神。與小金剛相比，鐵金剛是沒有內心、也說不上成長的單純機械，它是兜甲兒的一部分，而當沒有人駕駛它，鐵金剛就變成了不會動的人偶。甲兒的祖父兜十藏開發了鐵金剛，送給了孫子，事實上是期望，鐵金剛能成為保護、同時磨練兜甲兒意志的存在——讓甲兒在駕駛過程中，體悟到自己應當負起的責任與使命。
無敵鐵金剛 Image credit:バンダイチャンネル
以命相搏才能證明的意志
無論怎麼說，遠端操控機器人絕對比親自駕駛機器人安全一百倍——這是現實世界大多數機器人都設計成遠端遙控的原因。但是話說回來，駕駛機器人與敵人作戰，本質上是一種「暴力」行為，對於作者永井豪來說，他對於暴力的厭惡，已經在他的傳世經典《惡魔人》裡表露無疑，即便主角的暴力是用來保護自己的家人，但是暴力仍然是暴力。而如果這種暴力仍然是以「遠端操控」這種保證安全的方式實行，對永井來說，這是一種不負責任的態度。
無敵鐵金剛 Image credit:twitter
坐在駕駛艙裡操縱機器人，有很高的危險性，駕駛員很可能還沒打倒敵人就死了，相對的，這更加突顯了駕駛員為了打倒敵人，而所需付出的代價與決心。對永井豪來說，這是他設計讓兜甲兒坐在鐵金剛頭部駕駛的用意，有一種置死地而後生的決絕。寧可以寶貴的生命作為代價，也要在這裡阻止邪惡的敵人…永井豪可以說是史上最喜愛虐待自己主角的狠心漫畫家，他筆下的主角往往非死即殘，這是這位烈火性格的漫畫家，詮釋「正義」的極端手法——沒有失去生命的覺悟，就不要談什麼正義。
每次都要打到頭破血流的甲兒 Image credit:Streaming Film Complet en Version Française
「糟糕」的永井豪
永井豪不但擁有每個月可以畫出 400 多頁的快筆，他的點子也多得嚇人。早在《無敵鐵金剛》之前，他已經創作《惡魔人》與《破廉恥學園》這樣遊走在極度暴力與極度色情路線的極端落差作品。對於保護孩童純真心靈的家長會來說，永井豪是他們最厭惡的名字——有誰會在少年漫畫週刊上大剌剌地畫上女性裸體？就是這個糟糕的永井豪。同時，他還帶動了小學生的「掀裙子」風潮，可說是 60 年代最讓父母頭痛的漫畫家…沒有之一。
永井豪 Image credit:Movie Walker
這些漫畫有大量的獵奇畫面，風格可能是詼諧的喜劇、或是斬妖除魔的冒險，但是，中後段往往都會轉為更嚴肅的人際關係問題。背叛、墮落、媚俗從眾、疏離…這些如今少年誌連載作品裡也未必敢碰觸的敏感議題，永井豪將其搭配著掀裙子、露點與爆頭，一起甩到孩子們的臉上。說真的，不知道是看到《破廉恥學園》裡女性角色敞開光溜溜的下半身比較獵奇，或是看到作品裡老師對學生們往死裡打的殘酷比較破天荒，總之，永井豪以各種方式，為那個年代的孩子帶來了不可磨滅的心靈傷痕。
永井豪的《破廉恥學園》 Image credit:オークファン
抄襲大師是不行的
而當這麼破天荒的永井豪，要來挑戰少年漫畫的正統派類型——「機器人類型」，他當然也要創出一番新氣象。不過，已經走在全國家長忍耐邊緣的永井豪，會想要「從良」回歸這種正統類型嗎？
「其實畫正統機器人漫畫，一直是我的夢想，我總覺得不知何時一定要畫一套機器人漫畫才行。因為我一直很喜歡《原子小金剛》與《鐵人28號》，一直想著哪天一定要找到屬於自己的機器人才行…但是，就是想不到好點子，只好照著其他機器人漫畫開始抄。這對漫畫界大前輩們真的是不敬，而且畢竟自己是粉絲，所以更不希望被這些老師發現而生氣。就這樣一直想著…哪天會想出全新的點子啊…」永井豪表示。
永井豪 Image credit:ゲッターロボ アーク
結果某一天，多虧了塞車，讓他找到了鐵金剛。
多虧了塞車
在繁忙的十字路口，正塞著車的永井，看著頭上的綠燈亮起了，但是十字路口卻塞滿了垂直方向的車流，動也不動，連帶應該直行的自己也無法前進。看著被一台車堵住的前方道路已經變得空空的，只要跨過去就能擺脫塞車了…「如果車子能夠長出雙腳、跨過這台車就好了」，這樣想的永井豪，發現自己找到了那個獨一無二的點子。
無敵鐵金剛 Image credit:discogs
「這樣就不會跟小金剛與鐵人衝到了！就是這個！想到這一點的我，立刻趕回工作室開始打草稿。」就這樣，「長著腳的車」，就變成了史上獨一無二的「搭乘型機器人」無敵鐵金剛。它是能夠由駕駛自由操控的載具、它是能夠帶著駕駛克服萬難的道具，這個不是小金剛也不是鐵人 28 號的「車子」，變成了兜甲兒胯下的機車…飛躍到了鐵金剛頭頂，成為了鐵金剛的駕駛艙。
最早的設定是「主角所騎乘的機車飛上頭部，與機器人組合並且操控」 Image credit:Twitter
沒有金剛飛翼怎麼辦？簡單啦 Image credit:Displate
「合體」從此不一樣
「機車+機器人=巨大機器人」是創新的，它不但刷新了機器人的概念，同時也創新了「合體」的概念：這是人類與機器人第一次完美融合，人類成為了機器人的「頭腦」，而機器人成為了人類的「手腳」，這樣的新人類是比人類與機器人都要強大的存在。從此，機器人不再只是少年少女們的「好朋友」，它更可以是少年少女們成為「完美大人」的道具。對於弱小的孩童而言，無敵鐵金剛是一個能加速他們成熟的神奇存在——比起早十年誕生的「魔法少女」概念，現在小男生們也有了他們專屬的「魔法棒」。
無敵鐵金剛 Image credit:マジン・ゴー！な日々
機車這個點子後來被修改了，因為 70 年代是《假面騎士》的天下，機車成為了騎士的代名詞。《無敵鐵金剛》後來將機車修改成了「指揮艇」——但你可以看到指揮艇仍然有著大面積的玻璃護罩。要保護駕駛員的話不是應該使用更密不透風的護甲嗎…這某種程度上是沿用了機車的「開放感」。話說回來，《假面騎士》也使用了人車一體的合體概念，但是，無敵鐵金剛的合體概念更為深入。基本上，沒有鐵金剛的肉身甲兒，是無法把「怪獸都殺光、大家都稱讚」的。
沒有甲兒操縱的無敵鐵金剛是不行的 Image credit:GYAO!
《無敵鐵金剛》的偉大是說不完的，它不但是第一部人類操縱巨大機器人的動畫、第一部創新合體概念的動畫，它也影響了後續的《鋼彈》等等載人機器人動畫、甚至成為了日本動畫進軍世界市場的功臣。明年就是電視動畫《無敵鐵金剛》的 50 週年紀念，而我們都需要對這座開創歷史的黑鐵之城，獻上敬意。
